不讲故事就出不去的房间
【睁开眼，芥川龙之介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完全空白的房间。
没有寒冷，没有腐臭，却更令他感到不安。
离开了最熟悉的环境于他本人而言是无所谓的。在哪里都一样，他始终这么认为，如果没有妹妹银的话。
“你好啊。”一阵大提琴般好听的声音传来。芥川龙之介这才看到同样身处房间里的人。
一个和他很不一样的人。
看穿他心底所想，费奥多尔轻笑：“我是一个俄罗斯人。”
“是你把在下带到这里的吗？”芥川龙之介皱眉，凶巴巴地问道。
“不是哦。”费奥多尔一脸无辜地耸耸肩，“事实上，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就在这里了。”
“比起这个。”费奥多尔指了指墙壁上的一行小字，“最重要的果然还是想办法出去吧。”
“不讲故事就出不去的房间。”鉴于眼前的小孩子不识字，费奥多尔好心地念出来。
“……故事，那是什么？”芥川龙之介的眼中浮现出少许的迷茫。
“从人的嘴里流淌出来的具有逻辑的事情就是故事。”费奥多尔说道。然而从未听过“故事”的芥川龙之介并不能领悟到他的意思，依旧十分苦恼。
他得赶快回去找银。
费奥多尔看出来芥川龙之介的困窘，他歪了歪头，适时开口：“那么，我先讲一个故事，给你做做示范？”
在芥川龙之介一阵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后，费奥多尔开始讲述起他记忆中留存的故事。
“很久以前，俄罗斯有一个医生，他喜欢喝酒，每晚都要喝得酩酊大醉。”
“酒精麻痹了他的大脑，终于，在一天晚上，他溺死在酒后的梦境里，再也没有醒来。”
“他的孩子从此失去了唯一的亲人。”
“无依无靠的小孩子本就没什么劳动能力，再加上他本就身体虚弱，不甚健康，更是会被同龄的孩子们欺负。”
“他没有钱，没有食物，甚至于父亲留给他的那一间破败的屋子都被霸占了去。可是他想活着，他害怕死去，于是他开始偷窃。”
“他的头脑很聪明，没有人能抓住他，尽管人们都知道一定是他干的。”
“可是，在他误打误撞偷到一家富人那里后，人们把他抓起来，把他绑在树上，用藤条打他。这时他才知道，那家人是镇上官员的亲戚。”
“疼痛麻木了他的思绪，他想，死吧，就这样去死吧。”
“可笑的事情发生了。”
“不再畏惧死亡的男孩没有死，在他面前，没有了一个活人。”
等不到后续，芥川龙之介焦急地问道：“然后呢？”
费奥多尔狡黠地眨眨眼：“没有然后了哦。”
“该你了，小朋友。”
芥川龙之介原本并不会讲故事，在听到费奥多尔讲述的故事后，直觉告诉他，故事里的主人公就是眼前的人。
那，属于芥川龙之介的故事，又是什么呢？
芥川龙之介缓缓开口：“这个故事，围绕着一个来自东京的男孩展开。”
“他出生平凡，母亲却是一个精神病患者。母亲死后，他被过继到舅舅家。”
“改变了姓氏，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舅舅一家是封建式的贵族，他们给了他除人情温暖外的一切。”
“男孩还有个妹妹。为了带着妹妹好好活下去，男孩将一切都努力做到最好。后来，由于政治方面的复杂原因，男孩的舅舅被灭门了。”
“那天，出了门的男孩和妹妹侥幸逃过了一劫。当家门的火光映照在男孩眼中的那一刻，他明白，他必须离开这里，抹杀掉他来自东京的过去。”
“他带着妹妹逃离了东京，去往另一座城市。到了那里，男孩发现政敌依旧在寻找他和妹妹的踪迹，他没法找零工来养活妹妹。”
“好在，男孩找到了一片贫民窟，他和妹妹躲在里面成功活了下来。”
芥川龙之介停下来。费奥多尔便明白，他的故事结束了。
这就是你的过去吗？
两人的身体变得透明，即将消失的那一刻，费奥多尔说出了自己的名字。】
离开空间后，费奥多尔耳边回想着少年清澈的声音。
“芥川，芥川龙之介。”
那场白色的梦境是芥川龙之介心底少有的柔软之一。
他想知道，那个人过的好吗？他还记得他吗？他是不是也和他一样怀念着那个纯白的房间，讲述自己故事的那个人呢？
原本，芥川龙之介是没有什么愿望可言的。那天过后，“希望”的轮廓第一次有了明晰的形状。
他想再次进入那个空间，再见见那个人。
他想告诉他，这次，他有好多好多故事想要讲给他听。
【“我们又见面了，龙之介。”费奥多尔笑着冲芥川龙之介打招呼。
“好久不见，费佳。”芥川龙之介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。
很有默契地，两人早已经给对方取下更亲昵的称呼。
依旧是那个“不讲故事就出不去的房间”，费奥多尔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。
“这一次，龙之介先来吧。”
芥川龙之介点点头，开始了他的故事。
“长在贫民窟的男孩对生活早已绝望，但，一个缠满绷带的人将他拉出泥潭，给予了他另一种生活。”
“他不需要再挨饿，不需要再流浪，他凭借着自己的能力一步步向上走。可是，带他回来的那个人并没有履行最开始的誓言，赋予他‘生存的意义’，哪怕男孩从一开始就知道，生存的意义只能由自己赋予。”
“连一个虚假的谎言都不愿赋予男孩，对男孩的训练只有无尽的谩骂和踢打，一年后又抛下男孩离去，这就是男孩和那个人相处的全部。”
“后来，男孩再一次遇到了那个人，只是，他已经有了新的部下，想要男孩帮着他成长，与他合作。男孩不开心，不情愿，却只能照做。”
“合作拯救了那座城市后，另一个男孩成为英雄，男孩却只能隐匿在黑暗中，依旧是那个人人憎恶的通缉犯。”
“那个人让男孩靠自己的职位替另一个男孩寻找他的父亲死亡的真相，为了让他走出过去的阴影。男孩照做了，可是，男孩的阴影又有谁来驱散呢？”
“在下的故事结束了。”芥川龙之介碰了碰费奥多尔的指尖，眼中充满期待，“轮到你了哦。”
是上一个故事的续集啊。费奥多尔想了想，讲道：“孩子杀死了所有人后逃离了小镇。一开始，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，能去哪里，直到他遇见一位年老的绅士。”
“绅士请他吃了一顿饭，给了他能用一周的金钱，孩子很感激他，前去握住他的手，想要为他祷告，祝他幸福。”
“然而，在他的手碰到绅士的手时，绅士便立刻断了气。”
“孩子很痛苦，他意识到自己的手出了问题，是灾厄，是不幸。从此，他戴上手套，断绝了和任何人的来往。”
“他以为等自己的生命结束后就可以赎清自己的罪过。几十年过去，他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容颜未老，体格未变。他真正成为了不死之人。”
“他寻找一切办法想要死去，他的存在即为罪恶。他找到了控制自己双手力量的办法，遇到过很多人，他渐渐不再戴着手套，因为他需要杀人。无尽流转的时间里，他明白了许多，唯独找不到死亡的办法。”
“他将永远在这个人世间徘徊。”
“他会孤独吧。”芥川龙之介有些担忧地望着费奥多尔。
“不。”费奥多尔摇了摇头，“至少，我见过很多有意思的人、事、物。人总会在失去中得到，习惯了也不算很孤独吧。”
“这样吗……”
消失的那一刻，芥川龙之介喊出一句话：“在下明白了！”】
明白什么了呀。面对着熟悉的房间和电脑，费奥多尔笑着摇了摇头。
真可爱啊，龙之介。
芥川龙之介开始学着逛街，交友，去做那些和黑手党毫无关系的事情。
一定会孤独，一定会难过。
所以，他要多经历一些有趣的事情，下一次，一一讲给他听。
一定要有下一次啊。
一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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